白青的酒店的格局,是和別處不同的:都是當街一個曲尺形的大櫃檯,櫃裏面預備著熱水,可以隨時溫骨頭湯。刷本的人,傍午傍晚刷累了,每每花四Y錢,買一碗骨頭湯,——這是二十多年前的事,現在每碗要漲到十Y,——靠櫃外站著,熱熱的喝了休息;倘肯多花一Y,便可以買一碟狼肉丸子,或者狐狸肉湯面,做下湯物了,如果出到十幾Y,那就能買一瓶雪蓮露,但這些顧客,多是搬磚黨,大抵沒有這樣闊綽。只有拿祝福S2、3的,才踱進店面隔壁的房子裏,要湯要菜,慢慢地坐喝。
我從十六級起,便在江流市的風聞客棧裏當夥計,掌櫃說,樣子太傻,怕侍候不了土豪主顧,就在外面做點事罷。外面的搬磚黨,雖然容易說話,但嘮嘮叨叨纏夾不清的也很不少。他們往往要親眼看著骨頭湯從鍋裏舀出,看過碗底裏有水沒有,又親看將碗放在熱水裏,然後放心:在這嚴重兼督下,羼水也很為難。所以過了幾天,掌櫃又說我幹不了這事。幸虧薦頭的情面大,辭退不得,便改為專管溫湯的一種無聊職務了。
我從此便整天的站在櫃檯裏,專管我的職務。雖然沒有什麼失職,但總覺得有些單調,有些無聊。掌櫃是一副凶臉孔,主顧也沒有好聲氣,教人活潑不得;只有氣功師到店,才可以笑幾聲,所以至今還記得。
氣功師是副本輸出低下還沒雙控的唯一的人。她身材很高大;青白臉色,皺紋間時常夾些傷痕;一部亂蓬蓬的花白的頭髮。穿的雖然是青花瓷,可是又有30天的限期。她對人說話,總是滿口距離優勢,教人半懂不懂的。因為她總是用遠距離招式,還自喻是輸出型職業,別人便像其他遊戲裏一樣叫她“氣功師”。氣功師一到店,所有喝湯的人便都看著她笑,有的叫道,“氣功師,你武器又壞了!”她不回答,對櫃裏說,“溫兩碗湯,要一碟狼肉丸子。”便排出九Y大錢。他們又故意的高聲嚷道,“你一定又輸出不夠帶團滅了!”氣功師睜大眼睛說,“你怎麼這樣憑空汙人清白……”“什麼清白?我10分鐘親眼見有人刷喇叭罵你,帶團滅。”氣功師便漲紅了臉,額上的青筋條條綻出,爭辯道,“輸出不夠不算帶團滅,別人打斷接不上,打不出輸出能怪我?”接連便是難懂的話,什麼“輸出職業”,什麼“距離優勢”之類,引得眾人都哄笑起來:店內外充滿了快活的空氣。
聽人家背地裏談論,氣功師原來也風光過,但終於沒有逃過技能被加CD,國服又出了S系武器,自己又不會雙控;於是愈來愈廢,弄到成下水道了。幸而有幾個輔助隊友的技能,便在副本裏面開開冰花,放放罩子,換一碗飯吃。可惜她又碰到了國服出秘笈,劍士學會了禦劍、再加上召喚的蒲公英。玩不到幾天,開冰花隊友嫌棄,輸出又不行,還沒雙控。如是幾次,叫她一起開荒的人也沒有了。氣功師沒有法,便免不了偶然做些劃水混隊帶團滅的事。但她在我們店裏,品行卻比別人都好,就是從不拖欠;雖然間或沒有現錢,暫時記在粉板上,但不出一月,定然還清,從粉板上拭去了氣功師的名字。
氣功師喝過半碗湯,漲紅的臉色漸漸複了原,旁人便又問道,“氣功師,你當真是輸出型職業么?”氣功師看著問他的人,顯出不屑置辯的神氣。他們便接著說道,“你怎的連雪域宮6人隊也組不到呢?”氣功師立刻顯出頹唐不安模樣,臉上籠上了一層灰色,嘴裏說些話;這回可是全是距離優勢之類,一些不懂了。在這時候,眾人也都哄笑起來:店內外充滿了快活的空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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